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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不是所有的经济学家都真正从公共利益出发,自由地发表观点,而不受现实利益的羁绊。自然,我们也无需把他们当作神明侍候
经济学家吴敬琏不高兴了。在接受中国青年报采访时,他说,不能因为有些人的所作所为,将板子打在所有经济学家的屁股上。
老先生的话事出有因。
最近两起与经济学家有关的事件引人注目。先是吴晓求担任所长的中国人民大学金融所卷入委托理财案,后有清华大学魏杰教授请辞新疆屯河的独立董事。魏、吴均是国内知名的经济学家。事件发生后,吴晓求三缄其口,魏杰则对遭到上海证券交易所谴责而自称冤枉。
不过,由此让媒体开始讨论一个以往甚少触及的话题——经济学家的公共良心。有评论认为,一些经济学家借用身份和名望,以发表文章和谈话的方式影响公共决策或股市预期,为背后的利益集团谋利。
这把火也烧到了吴敬琏先生身上,有人怀疑他在股市大辩论时的一些言论动机。老先生坐不住了,出来解释说,谁出的问题应该由谁负责,不能因此指责整个经济学家群体,他们也不该集体挨板子。
老先生的话言之有理。有的经济学家出了事,并不意味着每一个人都该挨上一板。不过,已经发生的事情至少提醒我们,并不是所有的经济学家都真正从公共利益出发,自由地发表观点,而不受现实利益的羁绊。自然,我们也无需把他们当作神明侍候。
他们也有自己的利益,也会为这种利益奔走游说,有时甚至可能误导公众。
台湾已故的经济学家夏道平先生曾说过,通常被称为经济学家的那群人,就其思想言论的底蕴可分为三类:一是真正的经济学家,二是经济工程师,三是特定经济利益的发言人。这三种人都同样使用经济学的一些名词、术语和某些模型,他们的文章又都在讨论经济问题,外行人很自然地把他们都叫经济学家,实则有显著区别。
国内固然不乏真正的经济学家,第三类的经济学家也不少见。据《望东方周刊》调查,目前国内众多知名的经济学家都在一个或数个上市公司里担任独立董事。而且,这只是基于公开信息分析得到的。其他私下为金融或实业公司提供咨询的,恐怕亦不在少数。
独董也好,咨询也罢,背后都有现实的利益。正所谓屁股决定脑袋,经济学家们并不是圣人群体。既然屁股坐在特定利益的一方,就不能奢望这样的经济学家能够代表公共利益。所以,在股市大辩论时,这些在上市公司里有实际利益的人能忍心股市“赌场论”大行其道吗?
正如泰戈尔说,鸟儿的翅膀拴上了黄金,它就飞不高了。
不过,经济学家与其他人文学科的学者又有所不同。经济学向被视为“沉闷忧郁的科学”,自从尼克松宣布“我们都是凯恩斯的信徒”后,经济学开始成为显学。在当今中国,发展经济乃第一要务,经济学家地位之尊崇,已是与国际成功接轨,远非其他人文学科的学者可以相比。
凭借这种特殊身份,但凡涉及经济发展诸问题,都会有经济学家出来支招献策。或在电视里指点江山,或者报章上激扬文字。虽然在保罗·克鲁格曼的眼里,这类经常在电视上口沫横飞的经济学家不值一哂,原因是他们“有时间上电视没时间做研究”。
其实,不可能要求所有的经济学家都安身书斋,潜心学问。有些经济学家利用自身专长,为企业提供咨询或其他服务,似乎也无可厚非。但是,如果他们借助经济学家的身份和名望,为了自身利益,或者直接为某一利益集团代言,以影响舆论、甚至公共政策的制定,对此则不可不察。
有人天真地建议,对此类经济学家应该采取措施予以约束。但现实的办法是,政策制定者、传媒和公众,都应该对此类经济学家常怀警惕之心。传媒的责任则在于“褫其华衮,还其本相”,将其特定利益集团代言人的本来面目示之于众,并不再对其盲目信奉。
除了特定经济利益代言人外,国内还有一类经济学家,或者一些自认为是经济学家的人,似乎对什么领域都素有研究。不管面对任何经济问题,都能毫不畏惧,勇于开谈,并且敢下断言。
如果说前者是屁股坐到了利益集团一方,后者则不知屁股应放于何处。
北大中国经济研究中心宋国青教授曾嘲弄说,这种经济学家是“门诊大夫”,什么病都敢下手治。他自称是“专科医生”,只敢对自己熟悉的病诊断开方。理性预期学派大师罗伯特·卢卡斯对他研究领域外的任何事件,也从不发表看法。
经济事务关系众生,千头万绪又难以理清。所以有玩笑称,经济学第一定律是,每个经济学家都有一名意见相左的同行;第二定律是,这两名经济学家的意见都是错误的。一旦提出错误建议而化为政策施行,则危害大矣。
与自然科学家主要是影响到同行专家有所不同,经济学家的影响之关系重大者,却是一些外行人:记者、公务员和一般大众。糊弄住了外行人,并不等于把握住了问题的关键。
所以,1974年哈耶克在接受诺贝尔经济学奖的宴席上,曾冷静地说:“在经济学方面有了一点特殊贡献的人,没有理由就成为全能者,而可以处理所有的社会问题。可是新闻界却如此看待他,而他自己也终于自信是如此。甚至于有人被捧昏了头,居然对一些他素未钻研的问题发表意见,而认为这是他的社会责任所在。”
因此,哈耶克建议,凡是获得诺贝尔这项荣誉的人,必得作一谦虚的宣誓,誓不在自己的学术以外对公共事务发表意见。能得诺贝尔经济学奖之人,无一不是在某一方面极具建树,声名赫赫之人。哈氏尚提醒大家要恪守分寸,一般之辈不知听此作何感想。
也许,当我们再次听到经济学家高谈阔论之时,不妨先小人之心地打量一下这些大师们的屁股置于何方,或脑袋偏向何处。或者经济学家们应该记取前辈大师马歇尔的一句严正忠告:“社会科学者必须戒惧赫赫之名。当众人大捧之时,灾祸亦将随之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