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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陈宗胜、高玉伟,第一作者陈宗胜系南开大学教授、中国财富经济研究院名誉院长)
编者按:当前,我国居民收入分配格局正在从“金字塔形“转变为“葫芦形”,近期不可能很快实现“橄榄形”,面临着“中等收入陷阱”的挑战。如何避免中等收入陷阱,是我国面临的一个重大课题。
理想的收入分配格局
进入中等发展阶段的中国,正处于决定成败的关键时期。如何成功跨过中等收入陷阱,即避开可能的“葫芦形”收入分配格局,从“金字塔形”顺利转为“宝塔形”(过渡形态),进而转为理想的“橄榄形”,是一个关系中国改革、发展和现代化命运的重大课题。为此,本文以下进一步对所谓理想的“橄榄形”做一个大致的推测,以确定从现实格局到理想格局的差距,并提出有利于消除这一差距的战略方针。
经过分析,我们认为理想的收入分配格局是:首先,从“收入/人口分布”的角度,即不同收入水平对应的人口比重的相互关系看,其几何形状应当是“中间大、两头小”的“橄榄形”,或者更可能是“中间大、下头小、上头更小”的“橄榄形”;其次,相对应地,从“人口/收入分布”的角度,即单位人口比重对应的收入水平的相互关系看,其几何图形应当是两边对称的正态或钟型结构,或者更可能是长尾的钟型结构,即呈对数正态分布的;再次,从收入差别程度即基尼系数的度量看,其理想的程度大约在0.3左右,而更可能的范围约为0.3-0.4之间。换言之,符合以上三个角度描述的收入分配格局应当是最理想的或者是可能理想的。
我国尚不具备“橄榄形”格局的条件
诚然,以上的分析是完全静态的、高度抽象的研究,没有考虑经济制度、收入分配制度及相关政策,也没有考虑经济发展阶段的影响。下面,我们通过模拟研究将以上分析进一步具体化,得出针对某个年份符合以上特征的理想收入分配格局,然后将理想格局与当年的实际格局相比较,进而把经济发展水平或经济发展阶段的影响引入分析。
以我国2010年的收入分配格局为参照,2010年我国居民的“收入/人口分布”关系图形呈现为从“金字塔形”向“葫芦形”转变的趋势;其对应的“人口/收入分布”关系图呈现为右侧较长的偏尾形;相应的基尼系数值为0.4695。总之,2010年我国的收入分配格局远未达到理想状态。
下面,本文尝试对照我国2010年的收入分配格局,通过模拟的方法,对我国未来的理想收入分配格局进行初步刻画(表1)。其中,模拟1为理想的“橄榄形”,基尼系数为0.2986,其“人口/收入分布”大致服从正态分布,呈钟型;模拟2和3的分配格局都为变异的“橄榄形”特征(似鸭梨形),基尼系数分别为0.3019和0.3110,模拟2的“人口/收入分布”大致服从对数正态分布,呈偏尾的钟形,而模拟3则呈左偏的分布,也是比较理想的。
表1基于2010年实际分配格局模拟的理想和不理想分配格局
注:对照我国2010年的收入分配格局,假设居民最高收入组上限不变(橄榄形顶端固定),对各收入阶层比重进行设定,模拟刻画种理想的收入分配格局
图3几种模拟数据的收入分配格局形状图
注明:上边4图为根据表1对应数据绘出的收入分配格局图,其纵轴是家庭收入水平,横轴为某一收入水平的人口比重
2010年我国人均GDP是29992元人民币,约合4430美元,而全国城乡居民平均的人均可支配收入约11000元人民币,属于中等收入经济体的发展水平。根据表1中的数据,按照相应收入标准划分,2010年我国居民中最低、较低、中等、较高和最高收入阶层的人口比重分别为35%、24%、19%、9%和9%,这样的结构是金字塔形的稍微变异,仍然是与目前经济发展阶段相适应的发展中的分配格局。作为对照,根据模拟数据测算了三种“橄榄形”收入分配格局的人口比重,分别见表1中模拟1-3各列对应的数据;如果再将模拟1-3平均计算,则可得到从最低、较低、中等、较高到最高收入各阶层的平均人口比重,分别为13%、19%、23%、25%和20%。如上所述,通常认为,如果我国目前能够实现这些收入分配格局中之一种,都应算是比较理想的状态。但是现在能够实现吗?差距在哪里呢?让我们继续模拟考察。
在这样的基础上,进一步假设各阶层的平均收入不变,并且各阶层人口比重变动是通过平滑即不是跳跃地向上一个收入阶层的提升实现的,各阶层内部家庭人均年收入水平是逐层向上提高的而不跃过相邻阶层,那么,从2010年的收入分配格局变动为理想的收入分配格局,将要求社会各阶层出现很大的变动,即将有60%的最低收入阶层进入较低收入阶层,100%的较低收入阶层进入中等收入阶层,95%的中等收入阶层进入较高收入阶层,22%的较高收入阶层进入最高收入阶层。
由此可知,要实现理想的收入分配格局,则最低收入阶层、较低收入阶层的人口比重,均需比2010年的实际比重有大幅度的降低,而中等收入阶层、较高收入阶层、最高收入阶层人口比重,均需比2010年的实际比重有大幅度的提高。
这意味着收入分配格局必须强行经历深刻、急剧、重大的变动,必须通过收入再分配的激烈社会“革命”,因而极可能引起社会动乱,所以也是任何经济体所不能承受的变动,即从操作层面看,是不现实的。换言之,要应对这一挑战,就必须长期努力,决不能通过短期或近期的“激烈”再分配改革去完成,因而不是目前经济发展阶段能够完成的,应当是在经济发展水平逐步提高到高收入阶段,才有可能完成的任务。
本文还进行了一个有趣的模拟测算。即假定在2010年的基础上,通过改革强行把全部人口按理想的百分比分布到低、下、中、上、高收入层次。测算的结果表明,虽然人口比重在各阶层的分布是理想的,但由于2010年高收入层次的发散特征即较大的收入差别,其整体收入分配格局的结果并非理想的“橄榄形”,如图3中最后一图所示。这再次说明,其一,理想的“橄榄形”收入分配格局的实现,必须以适当程度的即所谓理想的收入差别为前提,如果收入差别程度太大,则无法实现;其二,在经济发展水平较低的现阶段,仅通过再分配手段,则无论其措施有多么激烈和深刻,都很难实现所谓理想的分配格局。
为什么以现实数据为基础进行的模拟测算,表明我国目前经济发展阶段无法实现“橄榄形”格局呢?稍加分析不难明白,其主要原因正是我国经济发展水平不够高,大部分居民的收入水平比较低,没有形成构成众数组的中等收入阶层或者中产阶层。上述模拟测算虽以假设各阶层人均收入不变作为前提,但全部人口整体逐层向更高收入阶层移动(即模拟中强行大量调减低收入阶层的人口比重,相应提高其他各更高收入阶层的人口比重)的模拟结果,同时就提出了大幅增加居民收入水平的条件要求。比如,根据表1中模拟1-3计算的人口比重的平均数,我们可知,要实现理想的橄榄形收入分配格局,则要求我国城乡居民平均的人均可支配收入应当达到17500元,比2010年实际的11000元要高出近60%,与此高水平的人均可支配收入相对应的人均GDP应当为4.5-5万元人民币,约合8000-10000美元左右。显然,这是我国未来若干年后才能达到的中高收入经济发展阶段。
进一步,如果改变“假设各阶层人均收入不变”这一推测的前提假设,即假设各个阶层的收入水平是伴随人口比重变动与经济发展而上升的,那么,全部人口整体逐层向更高收入阶层移动,特别是要形成中产阶层作为众数组,会要求相应的收入水平有更大的提高,粗略估计,至少要提高到人均GDP12000美元,才能实现“橄榄形”的收入分布。也就是说,按假定的标准,只有达到经济发展的高级阶段或者说达到初步发达的国家水平,才能真正实现“橄榄形”收入分配格局。如此看来,通过简单的推测表明,我国居民的理想收入分配格局的实现,必须是建立在持续推动经济发展的基础上,只有经济增长到高收入阶段,人均GDP超过12000美元才有可能实现,否则就不存在实现的基础。
这意味着,目前我国不可能通过人为地再分配“革命”来缩小收入差别,从而实现理想的“橄榄形”分配格局,而应当保持适当差别以持续激励和推动经济发展,这才是硬道理;只有当经济发展达到高收入阶段,才具有实现更加理想分配格局的基础,才真正有可能实现“橄榄形”分配格局。当然,在经济发展过程中,也不能忽视初次分配和再分配过程中的公平机制,毕竟,理想的分配格局既不是一蹴而就的,也不是自然而然形成的,而应是多种因素和条件集合的结果。
本节讨论说明,理想的收入分配格局的实现,至少有如下几个条件:一是经济发展水平应当初步发达,人均GDP应在12000美元以上;二是收入差别基尼系数应降低在0.3左右;三是人口/收入分布应是钟形长尾的。如此,才可能实现收入/人口分布呈“中间大、下头小、上头更小”的“橄榄形”。
向“橄榄形”格局演进的建议
当前,我国还只是初步进入中等收入发展阶段,距离形成“橄榄形”收入分配格局的发展水平还相去较远。因此,我国当下的主要任务是,以适度差别推动经济发展水平持续提高,同时适当规范、调整收入分配格局,缩小不适当的收入差别,尽量避开二元特征明显的“葫芦形”格局,推动“金字塔形”结构向可能的“宝塔形”、甚至是“橄榄形”更高级形态转变。
在目前我国居民收入水平不高的情况下,要实现向“橄榄形”收入分配格局的演进,首先,必须以与当前发展阶段相适应的收入差别作为激励,继续保持经济持续中高速增长,大力提高经济发展水平,增加居民收入水平,特别注重实现居民收入增长和经济发展同步,实现劳动报酬增长和劳动生产率同步;其次,必须深化收入分配体制改革,有序调整收入分配格局,在逐步减少最低收入阶层比重、提高其收入水平的同时,加快提高中等收入阶层比重;最后,努力缩小现存区域之间、城乡之间、行业之间过大的收入差别,适当调节最高收入层收入增速,坚决取缔任何非法收入。
(该文是摘编全文见《经济学家》2015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