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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么两三回,参加学术会议或“文化节”庆典之类,与会者不乏来自国内外的专家学者和各界朋友,当然都是应主办方的盛情邀请而来。
可是在开幕式上,主办方竟首先介绍本地本单位的领导:“首先,让我们热烈欢迎省里某领导……(掌声),县里某领导……(掌声),某局某处某领导……(掌声),我单位领导……(掌声)……”之后才介绍外来嘉宾,当然也只是坐在主席台上有头有脸的那几位,这些人本应是研讨会的主角,可是对不起,您的行政级别不够,又是外人,等我们“自家”寒暄完了,再轮到您不迟!
其实关上门,同一单位上下级之间搞点无伤大雅的吹吹拍拍,也还能被理解。可是把这套拿到公开场合上,当着外国朋友表现对自家“老板”的忠诚恭敬,还搞得那么庄严隆重、煞有介事,便不免让人起鸡皮疙瘩!
我们说中国是礼仪之邦,并非虚言。过去的读书人要读“四书五经”,“五经”中的《礼》,一般指《礼记》,就是一本专门讲说礼仪规矩以及治国理想的书。而“四书”中的《大学》《中庸》两篇,也都选自《礼记》,可见先人对“礼”的重视。
别以为《礼记》里讲的都是些深奥繁琐、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其中一些内容讲的正是我们身边的规矩礼节,很实用,即使放到今天也不过时。
譬如,《礼记·曲礼》对“礼”这样解释:“夫礼者,自卑而尊人。虽负贩者,必有尊者,而况富贵乎?”意思是:礼的作用就是让人放低自家身段去尊重别人。即便是走街串巷的挑担小贩,也有值得尊重的理由,何况富贵之人呢?
自然,这话我们听着有点别扭:这不仍在说小贩不如“富贵之人”吗?可您别忘了,这是两千多年前写给贵族看的书,设定这样的前提,一点也不奇怪。让我们惊奇的倒是在那样的时代,竟会注意到小贩的尊严(这话实在应当让现代的“城管”们听听)——反之,尽管今天口头上高唱人人平等,可是在生活中,又有谁会认为卖菜的摊贩比从宝马车上下来的大款更有面子?
当然,《礼记》中有许多关于日常礼节的条文,也有过苛过细之嫌。像一个年轻人应当如何坐,如何立,如何走路,如何孝敬父母、善待兄弟,如何与长者交接问答……但开卷有益,重在领会一种敬爱谦逊的精神。而其中一些条文,也确实有着生活指导意义。
例如你到人家去做客,“将适舍,求毋固”;就是先提出登门拜访的请求,人家没答应,就不要死乞白赖地请求,因为人家肯定有不方便之处。
也有临时拜访的情况,“将上堂,声必扬”,就是说,未进门,一定要高声问询,弄出点动静来。不要蹑手蹑脚的,那就有“听墙根”、探隐私的嫌疑了。
至于经主人允许而进门时,“将入户,视必下,入户奉扃,视瞻毋回;户开亦开,户阖亦阖。有后入者,阖而勿遂。”——将要进门,要眼看脚下;进门时则手推门栓部位;进屋后不要眼珠子乱转,四下打量,那是不礼貌的。至于身后的门,如果进来时是开着的,就让它开着;是关着的,就要关上;不过后面若有人跟进,就不要马上关门,要手扶着门,以待后人进入。
你看,这些做客礼节,细致入微,也依然合乎今天的文明习惯。相信从小读过的人,即便不是一丝不苟地去实行,也一定不会太离谱。
至于敬客之礼,《礼记·曲礼》也有明确规定。哪怕贵为国君,也没有慢待客人的道理。“大夫见于国君,国君拜其辱”;这是说,别国的大夫来晋见本国国君,因为是客,国君是要主动向对方行拜礼的(“拜其辱”,是说拜谢他屈身来访)。
当然,出于礼节,别国大夫也不敢大模大样地接受,要表示回避,并反过来向国君“再拜稽首”,国君则要依礼答拜——对于本国大夫,国君本来是不必答拜的。
由此可见,客人在古代礼仪中地位甚高,甚至可以超越严格的君臣界限。至于一般士大夫,就更不能在客人面前摆谱。双方相见,不问级别高低,只论主客之分。主人不能以礼待客,是很大的耻辱!
我总也搞不清楚,封建时代的这些“繁文缛礼”,究竟是代表着文明呢,还是代表着野蛮落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