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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元是有史以来首次大胆开创发行的区域性集团单一货币,具有划时代的经济和政治意义。当它即将诞生之际,欧洲人不会忘记早在30年前有位政治家制定过一个具体的建立欧共体经济和货币联盟实施计划,他就是当时任卢森堡首相兼财政大臣的维尔纳。当时欧共体刚建成关税同盟,正遇国际货币金融体系大动荡,1969年12月欧共体部长理事会任命维尔纳领导一个高层金融小组,研究建立经济和货币联盟问题。1970年10月维尔纳小组提交了一份“关于在欧共体内分阶段实现经济和货币联盟的报告”,简称“维尔纳报告”,明确而具体地提出在1971年到1980年分三个阶段建成欧共体经货联盟,发行统一货币,成立欧共体单一中央银行,实现成员国间商品、劳务、人员和资本自由流通的“四大自由”。然而由于欧洲内外条件尚不成熟,此项宏伟计划不久夭折。今天,欧洲不少人回忆起维尔纳,称他为“欧元之父”。
今年7月,我承担一个有关欧元的课题去欧洲考察一个月,特地拜访了维尔纳。那是7月17日上午,由我国驻卢森堡大使丁宝华安排,我们驱车到维尔纳府邸,这是一幢说不上豪华的高等别墅,如果说有什么特别之处,就是别墅内外有一些具有中国特征风貌的标志。原来,别墅为中国汉阳钢铁厂早年的一位老板所建造,后为维尔纳买下。从维尔纳与中国的这段关联和这位82岁高龄的政治家欣然答应会见我这个中国学者,足见他对中国的友好情谊。
卢森堡是个只有40万人口的小国,维尔纳连任过几届首相,我们在卢森堡访问的3天里,深感到他的威望和影响非同一般。退休后,他还在诸多学术机构、民间团体和基金会担任董事长、监事长这样的名誉职务,频频参加各种政治、外交和学术活动。他给我的印象是慈祥、健谈、平易近人。
当维尔纳了解到我在1972年撰写的《西欧共同市场》一书中向中国读者介绍过“维尔纳报告”时,显得特别高兴和激动,他说:“由于在70年代发生了货币危机,这个计划被搁置起来了,但它在大学、研究机构内部一直保持着生命力。”“我与一任接一任的欧共体领导人保持联系,计划最终能够在90年代实现,虽然比预计晚了10多年,但我亲眼见到这一计划付诸实施,感到非常高兴。”讲这话时,他像是变年轻了。
在谈论欧元启动已不可逆转时,维尔纳深情地谈了他的货币统一思想的背景和认识。他认为货币联盟是从欧盟内部需要提出来的,当时就是想搞一个欧洲货币区。他说:“统一货币在欧洲有很多人反对,在德国曾经有大多数人反对,主要原因是他们认为货币是国家主权的重要内容,是不能让渡的。……但欧洲经济一体化的进程使欧洲各国市场已联成一体,客观上各国货币已无存在的需要。”他兴奋地说:“这一点后来逐渐被人们认识,现在反对的人已经是少数了。”
我们的话题一再转变,老人思维仍敏捷,思路很清晰,用词很精确。当谈到欧元诞生后的国际影响时,他强调:“欧元发行将有助于国际货币领域内出现公平竞争的局面。”认为“美元曾长期统治国际货币领域,欧元的出现将有助于打破垄断。”他说,他比较喜欢竞争,反对垄断和控制,认为美元应该有一个公平竞争者,“欧元将有助于实现国际货币领域内的平衡”。谈到这里,维尔纳略加思索地郑重表示:“欧元不会取代美元地位”,他说欧元发行后如果大量资金流入欧洲也不是好事,这会增加通货膨胀压力。他追忆80年代德国马克曾被认为是稳定坚挺的货币,大量资金流向德国,德国政府不得不采取措施减少资金流入。他字斟句酌地强调:“欧元作为美元之外的一种国际货币,有利于竞争,为其他国家提供了一种选择,这是好事。”
维尔纳善于把谈话内容提升到哲理高度,他站高望远地向我们说了这样一段话:“欧洲一体化的进程,不仅是欧洲内部的一件事,不仅有利于欧洲的和平稳定。我希望欧洲创造的模式,也能给世界一个榜样,起一种示范效应,如果世界其他国家包括中国这样的大国,能从欧洲的道路中获得一些有益经验的话,欧洲一体化就对世界作出了较大的贡献。”
维尔纳曾于1982年访华,这位会见过邓小平的政治家对中国满怀友好深情。他说1982年的访华至今印象深刻,自那时以来一直关注着中国的发展。他关注着中国的经济发展,认为“中国货币和国民经济继续保持稳定,是对亚洲经济和世界经济稳定作出的重要贡献”。
谈话持续了一个多小时,当我们向维尔纳告别时,这位老人坚持把我们送出家门口,他站在别墅台阶上,轿车启动了,他还向我们招手致意,我从他的仪表神态中感受到一位资深政治家的人格魅力。(中国欧盟研究会会长 伍贻康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