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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个城里人都无法漠视这样的一群:你住的房子凝结着他们的血汗,你吃的果蔬包含着他们的力量,你走的路桥消耗了他们的年华!公交车上,他们因为衣裳褴褛而遭疏离;步行街上,他们因为肩背手拿蛇皮袋而受白眼。没错,他们挤在盒饭摊前,没菜的白饭也能吃上两大碗;走在无人纠察的马路上,他们也许会习惯性地吐一口浓痰。但他们与每个城里人一样,有梦、有希望——民工也想有尊严地生活,也想城里人了解他们的苦怒忧乐。
民工苦
肥西来上海打工的何书文从雨幕里一头钻进123路车时,时间已是晚上7点。他满身灰土的外衣基本已湿透。也许因为记者身边还剩下车厢里唯一的座位,他望了望便坐下来。记者乘机开始了与他的“闲谈”。“我刚从工地上下班。每天早晨6点钟起床,挤3趟公交车,从位于上海东北角的五角场地区,斜穿整个市区,到西南部的长宁区建筑工地做泥水工。
每天工作时间都在10个小时左右,加班的时候还不止。中饭在工地上吃,吃完饭接着干,没有休息。苦?当然苦。每天晚上一躺下,浑身就象散了架。我也习惯了,从24岁干泥工,至今已八个年头。好歹辛苦一年能有个六七块收入,比呆在家乡种地强。趁年轻有力气再干几年,一过40岁,打工就没人要了。"在汽车的颠簸中,他一边说话,一边哈欠连天。
“我告诉你这些,不是因为你是记者,而是因为我上车坐到你身边时,你没有条件反射,挪动屁股离我远些。”到终点站下车时,何书文笑了笑,加快了步伐。“好了,不和你说了,我得回去做晚饭吃。”他指了指前面一座尚未竣工的大楼说:“那是我的同乡打工所在的建筑队承建的,住在里面不用花钱。我借同乡的光。”而这时已是晚上8:10。
民工怒
“上海老百姓叫俺乡下人也就认了,连警察也不给俺外地人好脸色看,真是气人!”河南蔚氏的楚小兵血气方刚,一提起在沪打工经历就气不打一处出。他说,他与住在一起的同乡经常受到警察的猜疑、盘问,“只因我们是打工的。”去年夏天,“我们住在朱行。一天晚上,天气太热,我与两个同乡一道散步。当时马路边还坐着三三两两纳凉的人。迎面走过来的一个警察,象发现了猎物一样,立即拦下我们要查身份证和暂住证。你说夏天里谁会把这些证件带在身上?俺们说证件都齐全,只是没带在身边,丢在屋里了。警察说啥也不信,就象俺一定是坏人。硬是扣下我和一个同乡,让另一个跑回住处拿回证件,才放俺们走。”
“这还算好的,要是碰上什么大型活动,公安部门进行拉网检查,如果警察看不惯你,你就是有暂住证,他也会说不合格,要你回去。问他哪儿不合格,他说少罗嗦。不由你分辨,那才叫气人呢。”楚小兵质问:“警察是保护老百姓的,为啥这样对俺们民工?民工也是人,外地人并不都是坏人。”高中毕业的楚小兵在对记者诉说时,他身边一位年长的民工用手扯他的衣袖。但他没有理会,还是补了一句,“老警管理俺们是应该的,但别为难俺们。这要求算高吗?”
民工忧
碰见江西上饶的中年女工方某是在复旦大学校园里,她正在草坪上拔杂草。“打工嘛,要担心的事太多了。工头会不会突然不让你干?工钱会不会及时给?心里都没底。这些想了也没用,有时干脆不想。”她停下手里的活,继续说:“最愁孩子没学上,我们夫妻俩都在上海打工,家里没老人,孩子只能带在身边。他整天跟我在这儿拔草、打扫,都快7岁了。”只上过小学的方某说她很羡慕大学,“大学里都是些有知识的体面人。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能让孩子上大学,别再像爸妈一样打工。”可是,令她犯愁的是,由于没有本地户口,又交不起借读费,她的孩子在上海不可能有书读。她也打听过民工自己办的学校,但由于办学条件不符合要求,都被取消了。
“明年孩子要是在上海上不到民工学校,我就要回家了,不能再在上海打工了。”她说,那样的话,家里的收入就会大减,因为“种田根本赚不了钱。”说话时,她用与她的年龄很不相称的黑乎乎、粗糙的手,将刚拔出的一根狗尾草一截一截地掐断——她能否象掐断野草一样地掐断忧愁?
民工乐
“每年春节回家,带回一年的工钱与家人乐乐呵呵地过个团圆年。房子也可以造新的了,小孩读书也有学费交。”合肥民工何书文说,每到年终,当他走向家门,妻子领着儿子远远地迎过来。儿子接过他买的糖果欢呼雀跃;妻子接过他肩头的被褥,深情地望他一眼时,那一刻“心里就好似有一股暖流流过。”何书文在回味他刚刚享受过的那份愉悦时,他的脸上溢满了笑容。
是的,当他们的汗水预期变成可以把握的财富时,民工是快乐的;当他们的尊严偶尔能得到城里人的尊重时,他们更是开心的。盐城来上海的搬运工老吴告诉记者,他干这活已6年,为多少人家搬过多少次东西,他几乎不记得了。但去年秋天,为复旦大学换宿舍的研究生搬家,他却怎么也忘不了。“学生嘛,真是‘孔夫子搬家——尽是书’。每箱书都很重,我刚要准备扛到肩上时,那位研究生立即帮助托了一把。我每趟下楼时他都要叮嘱:‘大叔,慢点,当心扭了腰!’”老吴说,老实讲,背着百十斤重的书,上下6层楼不断地爬楼梯,很累,“但那天我没有觉得搬运工低人一等。大学生们把我当人看了,与他们一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