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21日,处于风口浪尖的国家大剧院的设计师安德鲁说,他对“北京成为世界建筑师的‘试验场’”这一说法表示反对。
也许是巧合。9月22日中央电视台新台址建设工程在北京市朝阳区CBD核心区奠基,这意味着饱受争议的央视新大楼工程正式进入建设阶段。
这是否就意味着“洋建筑试验场”之争尘埃落定,最终“洋建筑”占据了上风呢?
争论,难以尘埃落定
从“蛋壳”(国家大剧院)到“鸟巢”(奥运会主体育场),再到首都机场新航站楼,以及刚刚动工的央视大楼,中国建筑界针对国际建筑大师越来越多的承担起中国标志性大型建筑设计的现象,始终争论不息。争论的内容从究竟谁该为建设这种标志性建筑的巨额代价埋单,到批判这种现象究竟是不是建筑的殖民倾向。
以中国建筑界泰斗两院院士吴良镛及著名建筑师吴晨为代表的一些建筑师,公开批判这种现象是一种建筑的殖民主义倾向,称国际大师将中国作为了“实验场”。而另一些建筑家和批评家则对他们的这种批评持反对态度,认为建筑的民族主义代表——“大屋顶”20年来早已证明是失败之举,国际大师把天才设计带入北京将势必带动中国建筑水平的飞跃,排斥国外大师是一种狭隘的民族主义情绪。
在国际上,一些媒体也把奥运会前的北京所进行的建设,描绘成了一场不计成本的豪华实验。著名建筑师扎哈·哈迪德表示,有什么新主意新方案要付诸实施,在北京都可能做到,但其他地方不会允许。
对于安德鲁9月21日的说法,反对者更是难以认同:以进入中国的外国建筑公司数量为标准,为“试验场”之争作结论,显然混淆了概念。因为中国并不拒绝外国建筑公司的进入,中国拒绝的是那些“其它地方不会允许”的建筑。
种种迹象都在表明,争论远远不到结束的时候。
思考,觉醒的尴尬
争论必将促进更深层次的思考,一个不能否认的事实是,由于中国建筑教育起步较晚,而且因为自我封闭,没能“与时俱进”,使得中国建筑设计师的整体水平与世界一流水平有一定差距。
建设部外事司司长李先逵直击中国建筑界自身的软肋:“中西文化要交融是必然的历史趋势。你要开放就不能挡住,关键是你自己有没有免疫力、抗争力或者创造力来对待这个问题。而我们首先就是理论混乱,认识混乱,说不清楚。”清华大学建筑学院院长秦佑国教授也再度拿出自己几年前已经提出的看法:“中国建筑在工艺技术上一方面丢失了传统手工艺,一方面现代工艺又没有进步。”
对于地域文化的冲突,著名建筑评论家王明贤有更为深刻的思考,“国际大师现代性建筑与北京城市环境不协调的问题是一个城市规划的整体问题,不是某个建筑自身的问题。”
随着争论从学术层面过渡到文化层面,觉醒也开始从具体现象升至殖民主义的高度。
在一次建筑论坛上,吴晨借用印度著名建筑家柯里亚的告诫,再次发表了对实验场现象的激烈批判:“我们不反对国外先进的技术、理论在这里进行创造,但是我们要反对建筑的殖民文化;我们不反对向国外的卓越大师们虚心学习,但是我们要反对建筑文化中的自觉殖民主义。”
耐人寻味的是,在安德鲁9月21日作出表态之前,没有任何一位身陷争论而饱受质疑的“洋建筑师”站出来应场。
仿佛是无奈,抑或是疼痛。日前,中科院院士,清华大学建筑与城市研究所所长吴良镛,这样勉励他的建筑学博士研究生们:“一个建筑并不是不考虑美观,但花多大的代价得到什么样的美观,以及是不是只有惟一的途径才能得到美观,不能不考虑。中国现在并没有富得不在乎这几十亿。”
归宿,文化是根
无论争论的过程怎样,结果只能有一个。相对于“民族的,还是世界的”?立场的泾渭分明,文化是根,得到了更广泛的认同。
建筑是城市记忆的一部分,是人们在城市中最容易看到的最直观的历史。中国建筑学会教授级高级建筑师顾孟潮指出,城市面貌越来越趋同,失去了原有的文化氛围,就是所谓的“城市记忆”消失。究其原因,都是由于城市记忆如城市建筑等受到损坏乃至毁灭后而产生的综合性后遗症所致。
失去建筑的一些基本准则,漠视中国文化,无视历史文脉的继承和发展,放弃对中国历史文化内涵的探索,更是一种误解与迷失。吴良镛对此深为担忧,“我们在全球化的进程中,学习吸取先进的科学技术,创造全球的优秀文化的同时,更要有一种文化自觉意识、文化自尊态度、文化自强的精神。”他同时指出,“‘中学’和‘西学’要结合起来,成功的建筑师从来就不是拘泥于国际式的现代建筑的樊笼。”
建设部科技委员会副主任、中国城市规划学会副理事长陈为邦教授说,西方建筑和城市建设文化的进一步融入中国,反映了我们建筑思想和城市规划思想的进步与开放。然而,我们又应该非常冷静地看到,并非一切都是外国的好,更不可迷信外国文化,而对自己的文化丧失信心。相反,我们的建筑设计、我们的城市规划和城市设计,都应当努力开创有中国特色的新文化,要确立上对祖先,下对后人的无愧心态。
专家建议:北京应尽快结束“洋设计”试验场的困境
从首都规划建筑设计展说起
第十届首都规划建筑设计汇报展于2004年1月6日开幕。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展览的地址选定在天安门广场附近即将落成的北京规划展览馆——一个由钢与玻璃组成的纯粹的现代主义作品。当这个展览出现在这样的建筑环境里的时候,人们多少感到有些意外。
10年前建筑设计汇报展首次推出的时候,北京正处在民族风格建筑创作的高潮期,一时间,“大屋顶”式的建筑引起诸多争议。“凉亭何其多,淹没北京城。”一位观众在展览的留言本上这般写道。
现代主义建筑长期以来不能在北京充分发展,是不少建筑界人士的心病。这次展览正向人们展现一个梦想成真的故事,这个城市的形象已不再由10年前的新东安市场、北京西站等“大屋顶”式的建筑所定义。国家体育场、五棵松体育中心等一大批现代主义建筑即将拔地而起,表达了新北京奥运建筑走向世界的热望。
然而,“民族的或世界的”仍是喧闹的主题。伴随着国外建筑大师纷纷竞得北京奥运场馆设计的重量级项目,北京不应该成为外国建筑师的试验场成为建筑界的一派呼声。
而对立面的声音也同样强大:“只有不断开放才能真正提高中国的建筑设计水平。”
应尽快结束“洋设计”试验场的困境
著名建筑师扎哈-哈迪的针对北京建筑所日益呈现的“洋设计”占上风的趋势深刻地指出:“有什么新主意新方案要付诸实施,在北京都可能做到,但其他地方是不会允许的。”作为一个警示,我们城市的当代建筑切不可盲目抄袭模仿欧美建筑形,而要不断探求有自身本地特色的建筑文化的性格。
近年来,外国建筑师事务所在北京造楼已令国人印象深刻。国家大剧院、CCTV大楼、奥林匹克主体育馆等,这些北京最为重大的项目已为“洋设计”所包揽。而伴随这些项目的是不断的质疑和对本土化建筑师原创性的呼唤。这里暂不说要保护民族文化的传统及大型建筑设计方案科学民主招投标的透明机制,而只是指出北京应加倍珍惜建筑遗产,多一点蕴含理性的文化典雅,多一点北京城的悠悠古韵,而更少一点与京城文化不融的暴发户式的造作与浮华。
以城市规划为例,高起点编制城市规划是搞好城市建设的前提和依据。聘请国外设计师搞规划,便于引进外国先进经验,少走一些弯路,是城市在高起点上实现跨越式发展,这也是对外开放的应有之义。但任何事物都要有“度”,城市规划“洋化”一旦成为一种互相追捧、舍本求末的不良风气,就必须引起有关决策者的警惕。《北京城市总体规划》正在修编,虽基本上是由国内专家完成的,但北京城市的区域设计、景观设计也有“洋化”的趋势。这里试问,洋规划能服北京水土吗?如果存在某些“洋化”现象,反映了一些地方在开发建设中贪大求洋,盲目攀比意识,更透视出某些决策者急功近利的形式主义作风,到头来危害的是城市自身的健康发展。
新北京、新奥运在建设标新立异上,前一段的误导似乎非要请洋人设计不可,这是众多建筑界权威人士们的断言。北京花巨资广泛吸纳国外建筑似乎是并没有得到好评,当有人与安德鲁谈及他的国家大剧院设计方案要尊重中国的历史文化传统时,他回答道“我就是要切断历史……我认为保护一种文化的惟一办法就是把它置于危险境地”。世界著名建筑专业刊物《建筑评论》在对安德鲁的巨蛋设计评价道“中国——可能是安德鲁遇上的最佳客户”。
如此这般“洋设计”定会改变国都的文脉。如果说,20世纪50年代北京城寺院被毁与盲目口号及大跃进的朴素热情有关,那么在21世纪初的北京无序化的变脸会更加本质,会更加惨烈。因为,我们是明知故犯,是在自觉丢失北京文化。
建筑需要本土化意义上的全球化
面对北京历史风貌是“不破不立”还是“不破而立”,如何引进“洋设计”,对“洋设计”在中国本土文化上应有什么要求,是不是该一律接受是我们必须思考的紧迫问题。
正如北京旧城改造不能因一个“新北京、新奥运”就在未研究清楚的前提下大拆大建,必须以本质的“人文奥运”建设保护为样板,放实、放慢改造步伐。
无论是“洋设计”,还是中国建筑师,在北京的创作都要寻找中国建筑设计的灵魂。这应成为一个根本。作为一个理性的回归,两院院士吴良镛一再呼吁中国建筑设计的走向,他针对北京的标志性建筑采用“洋设计”深刻地指出:“看了这些方案除了震撼你还有别的感觉吗?我们不反对标新立异,因为恰恰这是文化艺术最需要的。但部门不讲究工程、不讲究结构、不讲究设计、不讲究造价。北京万不可成为某些外国准大师们的试验场。”
只有民族的,才是世界的。这是对北京建筑未来走向的最好概括。我们所熟悉的罗马古城、万神庙建筑之所以是国家美丽的荣耀,更因为它是闪烁着本土化精神的城市名片。
同样,北京现代建筑也需要多元化,不仅仅要用中国建筑文化说服“洋设计”,更要用华夏传统建筑特质去感化自己的地产商及政府管理者,要做到中外的优势互补。在中国,在北京一定要使作品趋于建筑的本土化,因为只有发挥着本土化建筑设计思想的优势,新建筑作品才可能超越。
中国建筑文化要由中国建筑师自己去完成。立足本土文化的可持续建筑设计的发展是个永恒题目,对于北京建筑,对于2008年新北京、新奥运的“一流”标准,北京乃至海内外建筑师应有的不仅仅是作品本身,而应首先是一种创作态度,其核心是如何在读懂北京这部历史大书的同时,作出能真正融入文化背景的作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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