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我们小区的保安。二十一岁,甘肃天水人。虽说从小生活在贫瘠的西部,却长得眉清目秀,很像江浙一带的人。他比较腼腆,口不善言。他的具体工作就是在地下车库看车。每天晚上从6点钟到夜里两点钟值班,汽车开进开出的时候,他都记录一下时间。
在这八个小时里,偌大的车场灯光暗淡,悄无声息。所有的车子好像也已经沉睡了。只有他一个人,或行走,或站立,或坐在那一间小小的值班室里发呆。没有电视、没有半导体、没有电炉子,没有人和他说话。陪伴他的只有冷清、寂静和他自己的孤单的影子。
有时候我从那里过,和他闲聊聊。他说他每月的工资是七百元。家里有父亲母亲和两个已经成家的哥哥。一共种着十二亩七分地,年收入是五六千元。这是全家一年的生活费。我问他喜欢不喜欢他现在的工作,他说不喜欢。没意思,没技术。我问,不喜欢你还干?他说,我不会干别的呀。我们老乡有干推销的,一个月下来可以挣到两千元。他们拉着我干,可是我不行,嘴笨,见了生人就脸红。干了俩月,不用等着人家解聘,我自己就辞职了。他又说,另外,二十多岁的人了,总该想想娶老婆的事了吧?那不也得要钱吗?再不喜欢的工作也得干呀。说完,他抿着嘴笑了。
我问他关于女朋友的事,他笑而不答。他说心里有个目标,但就是不敢跟人家女孩说。他说,人家是河北的,我是甘肃的,差着几千里呢,人家愿意嫁到咱们那儿吗?再说自己又没什么技术,挣不来钱,凭什么让人家跟自己过一辈子?我问他那个“目标”是谁,他不说,脸上带着些不好意思的样子。
他还告诉我,在他们的家乡,娶一个老婆要四万元左右。他没有姐姐或妹妹可以和别人“换亲”。他的两个哥哥结婚盖房把钱都花干净了。他的爸爸是个复员的老兵,他对他说,你自己出去闯吧,上哪里都行,干什么都行,就是不能做违法乱纪的事。娶媳妇的事就全靠你自己了。钱,你自己挣,闺女,家里帮你挑。于是他来到了北京。他每月不抽烟、不喝酒、不逛街。把钱都攒下。
我说,一个月700,一年八千,那样的话,你有五年的时间就能回家娶个漂亮媳妇了。
他微微一笑说,我只想干两年。我说,为什么?他说,两年我就可以挣到16000元钱了。我想拿上这笔钱上广东去学厨师。我想了好久了。我们农村人吧,文化也不高,不能老干这个,到三十好几了怎么办?趁着年轻,总得学一门技术吧?学电脑,咱文化不够,学司机,现在司机太多了。学美发,我这个人跟不上新潮。后来我想起来了。我在顺义的一个酒楼当保安的时候,那里的厨师都是广东人。大厨的每月工资是12000元,多高啊!我也想学一手粤菜,将来也当个大厨。至于娶老婆的事,我不想在家找,我要在外面找,找我自己喜欢的。说完他又笑了。
我决心发扬“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精神,再次问他那个他喜欢的究竟是谁。他憋了半天说,我告诉你,你可不能跟别人说。我说,你放心。他才不好意思地告诉我,原来他偷偷爱着的,就是我们1号楼开电梯的女孩小李。小李就是河北保定地区的人,20岁,一个很懂礼貌的、活泼而又漂亮的农村女孩。
我和他开玩笑,你要是不敢说,我去替你和她说吧,就说你爱她,非常非常爱她。小王听了,好像被烫了一下似的,急忙摆手说,别,别,别,别,别。
我说他很有眼力。如果他能得到她,他会是很幸福的。两个人都会很幸福的。小王听完,默默地点了点头。低着头“嘿嘿”地乐。爱情是到处开花的。有的如同向日葵一样热烈而奔放,有的好像雏菊一般胆小且羞涩。
我和小王告辞。他穿着厚厚的军大衣,又开始巡视了。偌大的清冷的车库里,只响着他一个人的单调孤寂的脚步声。
我进了电梯,迎面正是小李。她热情地招呼着,叔叔回来啦?我答应着。我很想告诉她,你知道吗?你这个傻丫头,你是一个青年人的梦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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