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价廉物美是消费者对商品的要求,因此也是商家追求的目标。但有时候,商家做到了价廉物美,反而不利于其产品进入某个市场。你相信这样的逻辑吗?
浙江温州生产的打火机价廉物美,不仅在国内市场处于绝对优势地位,在国际市场也极具竞争力,其中金属打火机在欧洲市场占有80%的份额。但是,欧盟委员会拟议中、可能于近几天通过的CR法规,将极大地影响我国的打火机出口。
欧盟CR法规的主要内容有两点:一是全面禁止玩具型打火机进入欧洲市场,防止吸引儿童玩耍;第二是每只售价在2欧元以下的打火机必须加装保险锁,防止儿童开启。如果说第一点还有说得过去的理由的话,第二点内容则是对中国打火机出口商的明显歧视。我国每年出口欧洲的打火机有五六亿只,每只价格几乎都在2欧元以下。而目前在国际市场上,除中国生产的打火机外,其余单只售价几乎全部在2欧元以上。
中国生产的打火机由于劳动力成本较低等原因,价格低廉,但价格低并不等于品质低,这些产品出口前均已通过国际标准的安全检测。因此,面对前往交涉的中国温州打火机企业代表团,连欧盟自己也承认,把价格与安全性能挂钩不尽合理。
打火机事件是中国加入世贸组织后,中国企业遭遇的一个典型的技术壁垒。同样遇到技术壁垒的还有茶叶、肉类、水产品和服装等等,这些与人民健康安全有关的技术壁垒被称为“绿色壁垒”。联合国的统计表明,中国约有包括农产品在内的74亿美元出口商品因“绿色壁垒”而受阻。以茶叶为例,去年11月起,我国茶叶的主要出口市场之一欧盟再一次提高对进口茶叶的检测标准,增加对中国茶叶的检测项目(从原来6种残余农药检测增加到62种),已使去年中国茶叶对欧盟的出口下降37%,今年1-2月份,又比去年同期下降将近30%。
记得在去年十分热闹的加入世贸讨论中,范恒山提出过一个观点:WTO对于中国来说,机遇是潜在的,挑战则是现实的。上文所说的技术壁垒只是中国企业已经遭遇到的诸多挑战中的一个方面。令人应接不暇的针对中国企业的反倾销、反补贴、紧急保障措施,DVD专利权纠纷,银行优质客户从中资银行转向外资银行,中资企业人才向外资企业流失,以及一些实行特许经营的跨国公司对中国合作伙伴提高合作门槛,等等,都是在加入WTO的大背景下,中国本土企业(包括金融企业)遇到的新挑战。中国成为世贸组织成员短短几个月来,报刊、电视、广播、网络传递的一个又一个信息都在提示我们,WTO带来的挑战比我们原先估计的要快、要严峻些。
挑战来得比预想的快而多,并不是说这些挑战都来得无理。事实上,加入世贸后遇到新挑战的领域,往往是中国企业乃至中国有关经济管理体制的软肋。譬如被媒体炒得沸沸扬扬的“爱立信倒戈”事件,起因是交通银行无法向南京爱立信提供“无追索权应收账款转让业务”。通俗地说,就是银行买断企业的应收账款,使企业得到急需的资金贴现。银行买断企业的应收账款,意味着企业的风险全部转移到银行,而国内保险公司目前尚无法对银行买断的应收账款提供债权保险,因而一般的中资银行无法满足南京爱立信的要求。这表明,面对世贸,不仅是我们的银行服务,而且我们的金融管理体制,我们的保险业,都有些准备不足。同样准备不足的还有中国企业的自主知识产权开发,还有应对各种非关税壁垒的能力,还有对世贸规则、中国加入世贸详细协议的了解……总的说,我们还是应该多从自身找原因,多从自强中寻找应对挑战的办法。
但遇事都只从自身找原因,有时也不利于问题的解决。譬如前文说到的打火机事件,中国企业可以说没有什么问题,如果硬要“自我检查”,只是因为中国企业的竞争力太强大了。有资料表明,一名在温州打火机工厂工作的工人,每小时工资在4-7元人民币;而欧盟相同岗位的工人,每小时工资要6-7欧元。中国企业优势明摆着。但人家不说成本和竞争力,只说价格低于2欧元产品的“不安全”,因此要出台法案限制你。中国许多在国际市场遇到反倾销的产品,情况和打火机类似。在这种情况下,中国企业如果只选择忍耐、退让,无疑是拱手让出好不容易才分到的市场份额。
看一看近两年中国企业在国际市场上遇到的贸易磨擦,我们不难发现,至少有一些案例的发生是与中国加入世贸组织的进程有联系的,而且,遇到贸易磨擦的领域大都是我国具有比较优势和竞争优势的领域。这就出现了一个有意思的现象:我们的一些优势产业,本来以为加入世贸以后随着外国关税壁垒的解除可以大展宏图,结果却遇到更严苛的市场环境,出口反而更难了。其实,这也很容易理解:所有WTO的成员之所以要加入世贸组织,无非是要在世贸组织的框架下扩大本国、本地区的利益;原有成员之所以允许中国加入WTO,也决不是要行善事,而是想在不损害自己企业利益或尽可能少损害自己企业利益的前提下尽可能多地从中国开放市场中得到好处。总之,自身利益是第一位的,他人利益是第二位的。如果能在少开放自己市场的情况获得别人大幅度开放市场的好处,何乐而不为?我们不能说,世贸组织的老成员对中国这个新伙伴有歧视倾向,但可以说,不少成员对中国企业有防范心理,且有防范对策。
别人防范我们是正常的,问题在于我们怎样看待,怎样应对。对于有些没有前景的行业、产品,短期的改进,长期的结构调整都是必要的。譬如茶叶,不管欧盟的新检测标准是否合理,但无残留、高品质的“有机茶”总是发展方向,现在吃些亏,换来产品结构的及早调整,将来还可能把失去的市场夺回来。但对于我们拥有明显比较优势和竞争优势的产品,如劳动密集型产品,我们不能轻言放弃,不能只用一句“提高附加值、提高技术含量”作为全部的对策。该调整时要调整,该谈判时要谈判,该游说时要游说,该大声疾呼时也要大声疾呼。此次温州打火机企业组成代表团赴欧交涉,据理力争,虽尚未见到明显成果,但换来了欧盟有关方面一句“如果CR法案获得通过,将启动修法程序加以修改”的说法,且“学会了打官司”,远胜于默不作声。
著名中国问题专家、美国经济学家拉迪前不久在中国发展高层论坛上说,我们在展望中国兑现对世贸组织所作出的承诺时,有一点非常重要:中国是否遵守其承诺,可能取决于外国市场能否对中国的产品开放。我们在要求中国遵守世界贸易组织规则的时候,也应该考虑中国商品进入外国市场的问题。清醒的拉迪为中国说了句公道话。当然,像拉迪这样理解中国的外国学者毕竟不多。更多的应对工作还得靠我们自己去做,正像温州企业正在做的,正像外经贸部正在做的。
说加入世贸带来快而多的挑战,并不是说它没有带来机遇。在挑战的考验中强壮我们的软肋,完善我们的体制,提高我们企业的竞争力,学会打国际官司,学会与他人在竞争中合作,正是我们的机遇所在。我想借用去年吴敬琏先生说过的一句话作为本文的结尾:机遇来自于挑战,来自于正确地应对挑战之中。(包月阳)